這些年連鎖咖啡店發展蓬勃,獨資的小咖啡館經營得很辛苦,好想知道,老闆和老闆娘是不是還在這城市的某一處,相伴相守地經營著自己的一方天地? 



一九九五年夏天,準備升大三的我打算利用暑假打工,存夠隔年要去美國玩的旅費。 

外文系的學生最常打的工不外乎當英文家教或到英語教學機構教兒童美語。但我向來對當老師這件事心存恐懼,尤其還要寓教於樂,帶小朋友玩遊戲,那更是我的罩門,只好另覓他職。

某天早上,一如往常的在衡陽路上等公車,不意瞥見騎樓下的一家名叫羅浮的咖啡館門口張貼了徵工讀生的啟事。走進店裡一瞧,乾乾淨淨的,老闆看起來算和善,回家後準備簡單的履歷,隔天就去面試了。老闆例行性地問了幾個問題後,當場就錄取。

第一天上班,從收桌子做起。只有三個動作,收拾客人的杯盤、擦拭桌子並且把椅子歸位。好簡單,對不?平時在家,用完餐的善後工作都由我負責,完全沒問題啦。自信地收了一張又一張的桌子,偶然抬頭看到老闆正在觀察我,嘿,才不怕,我心裡可篤定呢,老闆約莫是要誇我”好腳手”(閩,手腳俐落之意)。不料老闆揮揮手招我過去,令我側臉貼著深色的桌子瞧:喏,看到沒,是不是有根頭髮?也許妳覺得一根頭髮沒什麼了不起,但客人看到了心裡多少要犯嘀咕,更可能因此懷疑餐點的衛生。

呃,一根頭髮……好,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或許我還算孺子可教吧,沒多久就站上生產線了,但還得從洗碗開始,初步清除杯盤上殘餘的食物再送進洗碗機,等洗碗機完成烘乾的動作,再把餐具歸位。一個禮拜後,老闆讓我帶著紙筆,抄下各式輕食的製作步驟,讓我回家記熟。

「過兩天就讓妳站料理檯吧,不用太緊張,其他人會支援妳。」

當天搭公車回家的路上我就開始默背各項點心的製作大綱了,是因為緊張嗎?不是,是因為太有趣了!從小玩辦家家酒就特別喜歡當麵攤老闆娘的我,能夠真真實實地站料理檯準備食物,辦出能吃、甚至能賣錢的家家酒,不是太棒了嘛!

一早進店裡,穿上圍裙,依照老闆指示處理食材,先用小刀把美生菜的心挖出來,整顆生菜浸入冰塊水一會兒讓菜葉口感清脆,瀝乾、切成方便使用的大小。再來煮紅茶與咖啡,把一包包裝在紙袋裡的紅茶末與咖啡粉依比例進入滾水中悶泡,時間到取出紙袋,加入糖調和(當年不流行讓客人選幾分甜,甜度都固定的)。最令我好奇的是冰咖啡和濃縮類的果汁,全裝在塑膠桶,打開倒入冷飲機就算完。這幾年逛迪化街發現有很多販賣這種原料的食品行,我想當年的冰咖啡和果汁大概就是這裡買來的吧……

十點半左右,先把白米煮上,老闆還特別叮嚀滴些沙拉油,原來這個動作能讓米飯看起來水水亮亮,而且可以完整地扣出小山丘似的一團白飯,點上幾粒芝麻,夾些配菜,最後淋上加熱好的調理包就是商業午餐。

單單把飯蒸上、隔水加熱好的調理包剪開倒入盤中怎能滿足我喜歡料理食物的心呢!還好店裡提供各種漢堡和夾餡三明治,每當客人點餐,好期待他們點的是能讓我動手做的輕食類餐點。只要客人說出想吃的三明治,叮咚!我的腦子像電腦一樣,馬上順一次製作大綱,然後拿起材料,開始料理,並且在預期的時間內完成餐點。其中有款義大利吐司口味特殊,尤其乳酪絲經過烘烤之後的美味,比起燻雞三明治或其他漢堡都更吸引我。每天下午應付完用午餐的客人,工讀生可以輪流吃飯,多數工讀生會選看起來料多管飽的商業午餐,但我就愛動手給自己做個漢堡或烤三明治,尤其是這款別處吃不到的義大利吐司。

當時的打工經驗對我來說真是一種鼓舞,這和平時在家下麵給弟妹吃不一樣,給弟妹做宵夜比較像是種責任,雖然也樂在其中,但透過打工讓我更清楚地確定自己喜歡料理,不嫌累,更不嫌煩。

大概老闆看我表現還行,很快地升我站櫃檯,負責接受客人點菜和結帳。哎,親愛的老闆,謝謝您的看重,但我更喜歡站料理檯啊。和老闆溝通後,我總算能輪流做收銀與製作餐點的工作。

不過,誰知道愉快的打工竟嘎然中止。

七月十九日的白天,附近布莊的倉庫著火,還在悶燒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消防隊員一到立刻拉起封鎖線,強制周邊商家撤離。老闆和老闆娘拿錢讓我們幾個工讀生到附近的KFC吃點東西,等警報解除再回來上班。

脫下圍裙,我背著包包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太多擔心,一方面沒看到火光,不感覺害怕,再來就是咖啡館離起火點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那麼多輛消防車已經到場待命,肯定會控制住的。就去吃包薯條吧,一個小時後再回來上班就好了。

沒料到,後來火勢還真蔓延開來了(布料超引火)!那場衡陽路大火,一共燒毀了十九戶,我生平第一次打工居然是因為火災畫下句點。不敢置信地慢慢走向煙霧裡的咖啡館,站在封鎖線旁的老闆一臉憂戚,老闆娘則默默流著淚。當時太年輕,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有緊緊抓著老闆娘的手。 

後來老闆在原店的對面重起爐灶,開了一家更大更漂亮的咖啡館,我偶爾還過去聊聊天。只可惜開學以後課業較忙,沒辦法繼續打工了。多年後偶經衡陽路,卻發現咖啡館早改弦易主,從此失去老闆和老闆娘的音訊。手邊有的,只剩下當年在店裡抄寫的料理筆記......



1人份材料
西洋芹1根約70 g、洋蔥50g、厚片吐司1片、橄欖油1小匙、乳酪絲30g。 



調味
蒜粉與黑胡椒粉少許、鹽巴少許、辣椒粉(可加可不加)。

做法
1. 西洋芹與洋蔥切塊後,連同橄欖油與調味料放入食物處理器打成泥。 



2. 拿小刀將厚片吐司劃出四等分,切開但不切斷。 



3. 吐司表面塗上奶油,先送烤箱裡略為烘烤。
4. 鋪上步驟1的蔬菜泥與乳酪條,再送進烤箱烤至乳酪軟化。 




筆記時間
1. 老闆說吐司預先劃開才方便客人下刀,但切吐司的時候,得切出兩條對角線,而非一個十字。前者會劃出四個等腰三角形,底邊長看起來比較有份量,若切成十字,則劃出四個正方形,邊長偏短,視覺上感覺小。有意思吧,明明同樣是四等分,卻有這樣的差別。
2. 我曾尋找關於義式吐司的製作方法,但從沒找到和老闆一樣的食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鋪上乳酪絲烘烤,感覺像義大利的國民美食比薩,所以老闆這樣命名? 




[延伸閱讀]
1995年7月19日台北市衡陽路大火之相關新聞與圖片(按此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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